No10(十一月刊)大綠小綠,終須一戰?

當完全執政的民進黨遇上銳意勃發的時代力量

十月上旬,當民進黨在立法院衛環委員會當中,為了防止在野黨進行發言與討論,以僅僅一分鐘時間,就讓行政院版本的「一例一休」勞基法修正草案,完成審查程序送出了委員會,企圖直接在二三讀程序當中以人數優勢確保法案過關。此舉不但被勞工團體與公民團體批評如同當年「服貿」張慶忠的翻版,時代力量則同樣對民進黨作法提出嚴厲抨擊,黨主席黃國昌痛批,若民進黨堅持要這樣惡搞,日後乾脆廢掉委員會算了。然而,時代力量的批評,卻引發了民進黨的強烈反擊,甚至意有所指地指控時代力量「與國民黨合流」。

事實上,這已經不是第一次時代力量與民進黨在政策或立法方向上針鋒相對,新政府520上台後,包括勞動基準法、私立學校法、集會遊行法甚至是空污法等公民團體特別關注法案修正上,時代力量已經發生多次和執政的民進黨府院黨團立場不一致、甚至直接槓上的案例了。

十月中旬,一次談話性節目錄影中的休息時間,一位媒體出身的資深級名嘴,以半揶揄、半嘲諷的口吻,當著其他來賓的面前,指著同屬資深名嘴、時代力量現任黨籍立委說道,現在公民團體與青年族群現在都成了時代力量的靠山和後盾了,民進黨以後真正要小心的不是國民黨,反而應該是時代力量。此話一出,該名時代力量立委立即收起輕鬆態度,板起了臉、嚴肅反駁,表示這種說法對時代力量不公平,甚至一度還起了口角爭執。

這一幕,或許只是每天大大小小的談話性節目攝影棚內看似尋常的漏網鏡頭,然而,從時代力量該名立委的敏感反應,確實反應了當前新政局下民進黨與時代力量所謂「大綠」與「小綠」之間,日漸浮出檯面的緊張關係。

沒幾天後,政治線媒體圈之中,隨即傳出了時代力量主席黃國昌有意角逐新北市市長的消息,據一位資深媒體人表示,多方查證後才發現,這個消息的出處,其實並非時代力量,也非黃國昌,而是來自民進黨陣營。至於為何民進黨此刻要放出黃國昌角逐新北市長的訊息,這名資深媒體人分析,以時代力量現在的發展策略,重點根本是在繼續擴展其地方黨部與培植地方選舉公職參選人才,現階段的時代力量,冒然地投入地方百里侯角逐的機率極低,更何況黃國昌還是整個黨最重要的靈魂人物。然而,民進黨卻依然在此刻放出類似消息,這名媒體人進一步解釋,此舉恐怕可以視為民進黨開始打定主意,有計劃性地全面壓制、甚至攻擊時代力量的整體策略戰術的重要訊息。

既合作又競爭態勢 始於選舉期間

嚴格來說,民進黨與時代力量兩黨的緊張關係,早在去年立委選舉期間,就曾反應在幾個面向上,包括了不分區立委政黨票的競爭關係,以及兩黨在新竹市區域立委選舉同時提名導致一度對峙的情勢。然而,上述的潛在衝突熱點,在競選末期,事實上都由民進黨直接出手強力「協調」,讓民進黨取得到了勝利性的「平衡」。

政黨票部分,民進黨在選前最後階段,透過高頻率宣傳「政黨票集中投給民進黨以最小化國民黨席次」的策略,成功壓制了時代力量的政黨票票數。時代力量在選前一、兩個月的民調,政黨支持度甚至一度高達10到12%,當時推估可能當選的不分區席次一度上看五席。然而最後卻在民進黨出手強烈「固票」下,最終只拿到6.1%的政黨票,導致僅能分配到2席不分區立委。

至於新竹市選區,民進黨所提名的柯建銘,則是受到時代力量人權律師邱顯智的嚴重威脅,尤其邱顯智清新形象更是與外界對柯建銘「小喬」戲稱大相逕庭。兩人一路糾纏到選前幾週,最後,則在民進黨核心領導與選戰操盤團隊近乎強制性地「逼迫」下,時代力量的黨資源最後兩週近乎直接撤出邱顯智陣營,形同「放生」。新竹市選區後來的發展,確實也因為民進黨對時代力量的有效壓制,將邱顯智獲得的票數壓低至16%,而順利地保住了民進黨「永遠的黨團總召」柯建銘這一席。

從上述的兩個案例來看,雖然自創黨以來,打著代表新世代族群並結合蓬勃的公民運動旗幟的時代力量,在諸多面向上,的確都曾獲得民進黨直接或間接的協助。然而,時力一路發展到選前的氣勢,事實上已經成長到讓民進黨必須出手抑制的程度了。

而選前的時代力量,在面對民進黨出手壓制時,基本上,只能選擇盡量隱忍,原因在於,當時候的時代力量仍未真正擁有自己的民意代表公職席次與政治地盤,而在黨的資源上,同樣需要借助民進黨以及其人脈與社會網絡系統的協助與資源挹注。因此,連時代力量內部也不諱言,當時新竹市選區的邱顯智,就是在這般殘酷的現實考量與權衡下,不得不遭到了割捨。

站穩腳步 告別隱忍 衝突逐漸浮現

然而,選後的時代力量,已經正式成為在立院擁有五席委員的第三大黨,有了立法院作為發展陣地,許多當初參與太陽花學運或其他公民運動的組織者,紛紛加入了時代力量成為核心工作者;而不分區政黨票,即便最後在民進黨的壓制下只拿到6%左右得票率,然而總票數73萬票,每年已經可以正式分配到政黨補助款超過3700萬元。簡單來說,選後的時代力量,基本上無論是在政治地盤與政治資源上,大體上都可以說是站穩了腳步,相較於選前仍需要處處看民進黨臉速的新興政黨,此時此刻的時代力量顯然已經不滿足於只屈居「小民進黨」的小綠角色。

事實上,選後時代力量善於結合、操作新媒體與網路社群、並聯合公民團體的運作模式,更是發揮得淋漓盡致,時代力量在立法院的表現同樣讓人耳目一新,更重要的是,由於時力不需擔負執政包袱,在許多重要民生議題上,其立場與態度上,比起中央與地方、行政與立法完全執政的民進黨,姿態上更加願意與弱勢、進步的一方站在一起。舉例而言,七月下旬在立法院審查「一例一休」勞基法修正時,時代力量五名立委甚至在黃國昌的帶領下,發動佔領了委員會主席台、以阻止民進黨強行通過刪除勞工國定假日的法案。而也正因為時代力量在這些議題上的「堅持」,讓民進黨黨顯得更加尷尬,畢竟,民進黨多數立委最終還是需要遵從並支持、捍衛府院黨的政策,這也是越來越多民進黨黨籍立委私下開始抱怨時代力量的原因。

更關鍵的是,時代力量適時將它與民進黨進行區分的策略,對黨的發展反而更加有利,近幾個月份的幾份民調都顯示了,民眾對時代力量的喜好度、支持度上都呈現了穩定的成長。在年輕族群當中,時代力量甚至具有取代民進黨的雄厚實力。

而有了資源挹注的時代力量,在開拓政治地盤上更是充分展露出野心勃勃的一面,自三月份新一屆立委上任至今,時代力量已經陸續在新竹、台中、花東、台北市與新北市五處,正式設立了地方黨部。五個地方黨部中成立最晚的新北市黨部,在7月24日的成立大會上,黨主席黃國昌更是豪氣地宣示:「今天標記著時代力量對2018年『選舉』的布局正式開始!希望找到對時代力量理念認同的優秀人才,一起奮鬥,把他們送到新北市議會。」

「選舉是攸關生死的對決」 兩黨終須一戰?

成立大會上,雖然包括了民進黨立委羅致政、黨部主委余天仍然親自出席道賀,然而,當天同樣出席的一位民進黨籍市議員,則是一針見血的指出,民進黨人現在來參加時代力量黨部成立大會,只是展現出大黨的氣度罷了,一旦到了選舉期間,他不認為兩黨能夠再有合作的空間,畢竟選舉是攸關政治生死的對決,沒人會給競爭對手任何資源。

不少政治分析者都同意,以時代力量目前的聲勢,即便經過今年選舉後,泛綠陣營選民結構確實有所成長,台灣政治板塊亦持續變動,然而,在選民結構不可能立刻大幅度改變的情況下,大綠、小綠未來在選舉上勢必將更加劇烈的競逐泛綠陣營的選票,而時代力量精準的政治判斷力、政治議題操作能力以及對年輕選民的高度吸引力,確實已經到了讓民進黨無法不去思考如何「處理」、「對付」這個系出同源、卻更加靈活、更加難纏的「對手」。

在如此的客觀情勢下,一位民進黨資深的退職黨工就不諱言,在可預見的未來,民進黨與時代力量兩黨的衝突,恐怕將來得更加頻繁與激烈,這名黨工甚至預測,如果民進黨無法更積極制定有效的防堵策略,只要假以時日,時代力量恐怕將逐漸發展成為民進黨最大的競爭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