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8(九月刊)投票率高低左右美國選情

川普能反敗為勝嗎?

川普自七月十九日正式被提名,成為共和黨的總統候選人後,失言風波不斷。從發表負面言論,攻擊美國穆斯林從軍者的父母開始,民調支持度便直直落。後來在造勢大會中,他一席暗示擁槍人士可以暗殺希拉蕊的言論,引發輿論大譁,連共和黨人也不能接受。雖然深獲白人至上主義選民的強力支持,但卻因此流失更多黑人選票。而他口無遮攔的風格,也讓共和黨的國會選情岌岌可危。逼得共和黨議員與他切割,以求自保。就連共和黨金主也不願再花大錢投資他。而對手希拉蕊陣營也在自家後院動作不斷,頻頻拉攏不滿川普的共和黨員。自信滿滿的川普也開始面臨四面楚歌的窘境。

為挽救低迷的民調,日前他又換了一批幕僚。這是兩個月以來,第二次選舉幕僚大換血。他改採低姿態,除了為過去的「失言」道歉,也試圖拉攏黑人選票。對反移民政策也不再那麼強硬。這番重建形象的努力,選民是否買單仍有待觀察。但近一個月來,兩人民調差距逐漸拉大卻是不爭的事實。雖然多家媒體認為希拉蕊勝率上看90%,不過希拉蕊領先幅度仍未超過10%,川普仍有翻盤一搏的機會。畢竟兩人支持度都偏低,關鍵在於誰能夠穩住支持者信心,把票催出來。支持者的投票率便成為勝選重點。

美國投票率的歷年趨勢與現況

對照歐美國家的投票率,美國可說是表現奇差。自1970年起,美國的投票率大多十分穩定,約50%左右,上下幅度在9%以內。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根據五份調查數據,比較經濟合作暨發展組織(OECD)國家近年的大選投票率。發現美國在35國中,名列31名,成績十分難看。2012年的大選,約只有65%選民註冊投票,其中只有84.3%投票。實際投票率約為53.6%。其他老牌民主國家如英國、加拿大,至少有91%選民註冊投票。瑞典甚至高達97%。美國如此低的投票率,能否反映出真正民意已是個問題。而選民在性別、種族,與社經地位的差異,也左右著投票率的高低。

婦女與少數族裔投票率 希拉蕊佔優勢

美國女性自1920年代才開始有投票權,然而投票率卻始終比男性低。直到1980年代,這個趨勢才獲得翻轉。到了2008年美國總統大選,女性投票率已高於男性約5%。1980年同時也是男女選民在政黨傾向差異的分水嶺。根據皮尤調查中心的數據,80年之前,兩黨的選民沒有明顯的性別差異。但該年之後,投給民主黨的選民中,女性普遍高於男性,平均差距約8%。根據皮尤的六月民調顯示,希拉蕊分別獲得59%女性選民與43%男性選民的支持,差距高達16%。在女性選民中,有59%支持希拉蕊,35%支持川普。而七月的兩份媒體民調,也顯示了11%-13%領先差距。由於女性投票率較高,加上多數支持希拉蕊,若希拉蕊能維持婦女票的領先幅度到選舉日,將佔盡優勢,預估比川普多拿一千萬的婦女票。川普若想要贏,選前最好修復厭女形象,少激怒婦女選民。同時催出男性選票。對川普而言,婦女票大勢已去,只求少輸為贏。

美國政治學者Verba和Nie,在他們1972年出版的經典著作《參與在美國》(Participation in America)中,分析了1950-1970年的選舉資料,發現白人的投票率較黑人高。其中高社經地位的黑人投票率又比低社經地位的黑人高。階級與族群上的雙重弱勢,削減了其在政治領域的影響力。這股白人投票率大於少數族裔的趨勢,一直以來很穩定,直到近年才逐漸翻盤。根據2013年皮尤的報告,從1998開始,白人、黑人、拉丁的投票率分別差距10%。除了黑人投票率近20年來穩定上昇之外,其他族裔間的投票率差距幾乎不變。Verba和Nie也發現,族群意識會提高黑人投票率,進而拉近與白人投票率的差距。前兩屆選舉就是明顯的例子。2008年受歐巴馬參選的激勵,黑人投票率首度衝到65.2%,比白人相差不到1%。2012年歐巴馬連任,黑人更首度超越白人的投票率,以66.2%比64.1%領先。根據今年皮尤調查中心八月中的報告,85%已註冊的黑人表態投給希拉蕊,只有2%打算投給川普。過去兩屆歐巴馬在黑人族群中的超高支持度(93-95%)要完全轉移給希拉蕊,似乎不太可能。但希拉蕊主打成為歐巴馬第三任,加上黑人多數支持民主黨,以及八年來增加的三、四百百萬投票人口,各方情勢仍對希拉蕊有利。

其他族群部分,雖然白人投票率歷年來相對穩定,但是占總選舉人口的比例卻逐年下降。根據美國人口普查局和皮尤的調查,非拉丁裔白人占總選舉人口的比例,從1986年的85%逐年下降。預估今年只剩69%。和上一屆相比,白人只增加2%投票人口,黑人、拉丁裔,與亞裔分別增加6%、17%、16%。這將是美國有史以來,人口比例最多元的一場總統選舉。而根據皮尤七月份報告,多數拉丁裔選民支持希拉蕊勝過川普(66%比24%),因此今年增加的拉丁裔投票人口,預估多數會投給希拉蕊。因此,若川普想靠白人就贏得選戰,並非明智之舉。只能儘量避免催出少數族裔的選票。因為催出來的,多數都是對手的票。最好他在種族議題上少發言,少說少錯。避免激化白人與其他族群的對立,以免造成反效果。

中上階級投票率 川普佔優勢

Verba與Nie最重要的研究發現,在於指出投票率的分佈不是隨機的,主要沿著社經地位劃分。高收入、高教育程度的選民,較熱衷參與政治,投票率也比較高。這群人整體而言,比一般選民偏好保守政策。認為貧窮是個人因素,而非政府的責任。也認為政府不需要為住宅、就業、醫療與老年照顧負責。這股趨勢,從1950年至今,幾乎沒有變動。政治學者Leighley與Naglery在2013年出的新書《Who Votes Now?》再度驗證了這點,也指出投票者明顯在經濟議題上態度保守。根據實際投票資料顯示,自1988年以來,碩士學歷以上的選民中,超過80%參與總統大選投票。而大學、高中、國中學歷以下者,分別只有約七成、五成、三成的投票率。而美國人口普查局2015年的資料也顯示,家庭收入超過十五萬以上者,在2014年期中選舉的投票率為57%。而家庭收入低於一萬元者,投票率則只有25%。而且高收入、高學歷的選民,較高比例會固定去投票。

皮尤今年八月的報告指出,最高與最低家庭收入的族群,較多支持希拉蕊。兩者在中上階級的支持度差不多。但中產階級則較多支持川普。這群人並非經濟最弱勢,但卻有強烈的不安全感,深怕不小心就落入「下層階級」。教育程度部分,希拉蕊在大學學歷以上選民中占盡優勢,不論白人與非白人群族都是如此。川普則獲得大學以下學歷者青睞。不過川普在整體低學歷選民的領先幅度並不大。主因為希拉蕊的低學歷支持者普遍為少數族裔,而川普的支持者則多為白人。整體而言,川普的支持者雖然學歷偏低,但經濟狀況普遍不錯。只要能維持支持者勝選的信心,投票率應該不差。而希拉蕊的支持者在學歷、收入的分佈較平均,但支持者為低收入與低學歷的比例也比川普的高。最後關頭,這些弱勢族群的票是否投得出來,對希拉蕊至關重要。如果他們認為希拉蕊穩當選,或者認為只是從兩個爛蘋果中挑一個,都無法改變現狀。在缺乏對希拉蕊的熱忱而放棄投票的情況下,川普仍有機會贏得選舉。

美國人不投票 反應民主的不足

投票率高低,反應了人民參與政治的意願與能力。當一個民主國家的主人不願或無法投票,代表民主制度出了問題。美國人的低投票率,讓人不禁好奇「為什麼」?根據2012年今日美國(USA TODAY)的民調,59%的非投票者認為「政府從未真的做些什麼」,54%認為政治很貪腐,42%說民主黨和共和黨並沒有差別,37%表示政治對他們的生活沒有影響。同年美國國家選舉研究(ANES)的調查,高達80%民眾認為政府罔顧全民,只為大財團利益服務。這些意見反映的是,不投票的選民認為自己對政治、政府沒有影響力。因為不論哪一黨執政,他們的生活都沒有變得更好,因為政府只顧大財閥,不會考量他們的利益。這群不投票的人,往往就是低收入、低學歷的少數族裔。以前是黑人,現在則是拉丁裔與亞裔。而當出來投票者多為中產階級以上的經濟優勢族群時,他們的利益與聲音被不成比例地放大,而經濟弱勢者的聲音則近乎銷聲匿跡。當政治精英削減社會福利、公共支出、減少富人稅,並讓政府職能外包給企業、助長財團化時,也可以理直氣壯地說「這是民意」,將政治責任推給選民。長此以往,政治精英一但認定下層階級沒有選票,政策制定與競選策略只會更偏向中產階級。美國自豪的民主政治不再是為全民服務,而只為特定階級服務。

美國標榜其立國精神為「共和主義式民主」(republican democracy)。實際上探究其憲法內涵與國父們的思想,其實混合著濃厚的「自由主義式民主」(liberal democracy)。在共和主義式民主裡,人人都有政治參與的責任與義務。例如投票、參加政黨活動、擔任競選志工等。而自由主義式民主則強調選民有「選擇的自由」。人民有選擇政黨的自由、選擇參與哪個政治活動的自由,當然也有「不投票的自由」。因此在自由主義式民主國家裡,弱勢選民不投票,是他們的自由。既然不是個問題,也就不需要去解決它,只把它視為美國民主的一個現象。美國知名政治學者Pateman對此便批評道,美國必須正視「自由主義式民主」本身的問題:亦即將「經濟不平等」視為自由的展現,而非是問題。當弱勢族群因為經濟不平等而「只好選擇」不投票時,美式民主在「自由」與「平等」的兩難中選擇了前者,犧牲了後者。她認為,民主政府若非由全體民意組成,而是系統性地將經濟弱勢族群排除在外,這個民主體制便存在缺陷。而彌補方式則是改善成為「經濟平等」的民主制度,才能使人人有真正參與政治的自由。

二十多年前,Pateman對美國民主提出了改革建言。然而多年來情況沒有改善,反而更惡化。貧富差距拉大,民眾的收入與生活品質不如以往。皮尤八月的調查指出,選民認為「貧富差距」是美國最嚴重的問題。總統大選的意義不只是選出國家領導人,更在於選擇國家未來四年的方向。民主黨初選落敗者桑德斯的「經濟平等」訴求能否持續影響兩黨候選人,成為選戰與選後的政策主軸,成為改變美國政治的契機?或者只是候選人曇花一現的選舉策略,只為騙取選票後將民主負債留給後代?而下層階級這次是否願意出來為自己發聲,突破過往低迷的投票率?這些都是未來幾個月,值得好好觀察的重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