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5(六月刊)經濟危機下的學運

─風起雲湧席捲全球

這幾年各國的大學校園,幾乎都不大安穩?隨著2008年全球金融海嘯後,政府紛紛刪減高教經費,實施緊縮的資源政策,引發出了許多教職員工的抗議浪潮。而在這近十年之間,大學生也越來越常走上街頭,而且,這回他們所抗議訴求的,正是他們「接受教育的權利」。大學教育的學費負擔及其品質,越來越是全球學生們共同關切的課題。

全球性的學生抗議風潮

英國Surrey大學的社會系系主任Rachel Brooks在University World News週刊上,以〈政治與抗議:全球性的學潮高漲〉(Politics and protest – Students rise up worldwide)專文指出,一個全球性的學生抗議風潮正在興起。「進入世紀以來,我們目睹了以全球為範圍,大量增加的學生抗議。其中最廣為人知的包括在德國(2008~2013)、加州(2009)、英國(2010)、智利(2010~2013)以及加拿大(2010~2013)。」

而且,Rachel Brooks指出的這幾場知名學生抗議,都並非是「傳統的政治抗議」,例如,大學生為了爭取政治自由、選舉民主,或反對特定威權政黨而發動的學生政治運動。相對地,這幾場學生抗議浪潮,其主題都指向學生自身的權益,特別是針對日趨高張的大學學費問題,採取了激烈、持久且廣泛的抗議行動。雖然一樣和政治脫不了關係,但發動的起因卻是不同;可以說,如今學生本身也成為了「受害者」,要高分貝來維護自身的權益。

這其實並非是新鮮事。過去二十多年來,全球高等教育幾乎都出現了「調漲學費」的浪潮。想要擴張大學容量,但又不願意撥出更多公共教育經費的各國政府們,紛紛把腦筋動到了學生身上:以土耳其為例,1980年代的大學學費高漲了350%,引起了土耳其在1980年代最大規模的學生運動。英國也在2010年決定施行「調高大學學費三倍」的驚人措施,引發長達一年的抗議,更有學生不惜攻入保守黨黨部抗議,並阻攔皇室座車陳情。而在美國2011年起爆發的「佔領華爾街」(Occupy Wall Street)運動,青年喊著「99% v.s. 1%」的口號外,首要訴求的,也就是要「廢除學貸」、「全面降低學費」等議題。根據統計,美國每名大學學貸族平均積欠的學貸金額,已高達2.8萬美元之多(約90萬元新台幣),對所有青年都是難以負荷的沈重負擔。

智利的學運經驗

在台灣遙遠另一端的南美洲,智利在2010年起,也爆發了多起的大規模學生學生抗爭。當時智利學生抗議的,同樣正是大學學費調漲的問題。學生在街頭維持數波的大規模抗議,導致當時執政的皮涅拉政權(Sebastián Piñera)差點垮台,多位教育部長也因此接連下台。

智利大學生們的訴求,在2013年獲得了智利社會黨總統候選人蜜雪兒?巴舍萊(Michelle Bachelet)的首肯;巴舍萊也在青年的支持下步入了總統高位。上台之後,巴舍萊政府的確提出了「免費高等教育」的政策,但究其內容,僅是「讓家庭所得在後50%的大學生,都能享有免費的高等教育」的政策,而仍非普遍性的免學費。

對此,智利學生團體表示拒絕接受。智利學生聯合會(The Confederation of Chilean Students)發表聲明指出:「政府『讓所得後50%的學生免學費』的政策,不過是一種獎助學金的政策。它沒有涉及到高等教育的結構性財政改革。它所投入的公共經費,其實和過去的獎助學金數額根本一樣。而且,所能夠受惠的學生甚至比過去更少!」

智利學生不滿政府所端出的「改革方案」,根本沒有回應他們自2011年起所提出的抗爭訴求:「要求免費且高品質的高等教育!」相對地,他們質疑,智利政府根本繼續放任高等教育的私有化——當前每四名智利大學生,就有三名是就讀於私立大學;也放任高教的商品化——絕大多數的智利學生因為高學費得背負債務,而且有17%的學生就讀於「以盈利為導向」的大學;還默許高教品質的持續惡化——許多新興的私立大學甚至被揭露,花錢賄絡政府的教育品質檢核委員,以獲得品質認證。

所以,他們堅決地反對這項政策,並且要求學生在政府中要扮演更大份量的角色,特別是針對高等教育的財務以及品質認證上。這場抗爭至今,都還未落幕…。

經濟危機下的學生運動

倘若將視角拉廣,過去十年間各國的學生運動興起,可以說是對1980年代以來以市場邏輯為教條的「新自由主義」的反擊——特別是新自由主義意識形態在高等教育所造成的各類惡質影響,如放任學費調漲、鼓勵學校企業化、支持教育商品化等等。而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機,促使各國政府殺雞取卵地不惜全面提高學費,更是讓這場抗爭延續擴散至今。如果說這是一場「經濟危機下的學生運動」,的確是切中了其起因的核心。

作為這樣一場和經濟困頓問題相連結的全球性學生運動,其優點在於,它不再是扮演某種「社會良心」的自我標榜運動,而是得回歸到俗世,踏踏實實地面對這個不斷讓人民負擔加重的右翼政治經濟體制問題。它自然地將使運動參與者與廣大的工農階級相串聯,或者說,學生自此也就成為了工人階級的一部分,得為了遭剝削的工資與持續上漲的學費而怒吼。學生並非自外於社會的群體,學生也得形成團結的聯合體來與資產階級及其政權相搏鬥,爭回足以維生的血汗果實。

但另一方面,它所面臨的挑戰也比過去更大。過去學生扮演的「社會良心」角色,使得他經常能夠獲得社會的巨大同情,並且成為各類運動的道德中心。但如今學生「回歸俗世」,或者說,隨著高等教育的擴張,當多數人都會經歷「當大學生」的這個階段時,學生不再是一項有神聖性的身份。然而,如今的政經體制若是倚靠壓榨掠奪學生來牟利,在利益邏輯下將是更加地不會手軟。以致於這波運動以世界為範圍來看,雖然在德國、智利、南非有些許的成果(德國學運甚至成功地為不分本外的所有大學生都廢除了學費制),但整體來說還是退敗的較多。還有待更強而有力的組織與動員來反擊。

對台灣的學運正向啟示

話說回來,這樣波瀾壯闊的全球學生運動,台灣和它的關聯是什麼?台灣當然也有學運,只不過主流的學運還是比較接近「傳統的政治抗議」,焦點是放在民主化、自由權、主權上,而不是把焦點放在「學生自身的權益」(也不是放在「工人階級的權益」)。然而,台灣的高教沒有前述的問題嗎?坦白說,不論是教育的商品化、教育費用的高漲、或是品質的低落,台灣高等教育的狀況都沒有比歐洲各國來得好,甚至比南美洲的部分狀況還差。然而,我們始終缺乏如同智利一般波瀾壯闊的反學費學運,來向政府大聲施壓:打折的政策,青年就是不會接受!相對地,高教政策被視為是冷門的社運議題,學生不關心、社會不了解,抱怨者多,監督者少,最後依然是少數幾個寡頭官僚與學閥,能夠操控一切!?

所幸,在全球化的今日,我們有權利不悲觀。從過往的經驗看,台灣的社會運動或學生運動,往往落後歐美國家約一、二十年。從現在開始認清問題、加緊努力,向外國的正向經驗學習,誰說我們在這片土地上,不能開出燦爛的高教改革花朵來?